他和她算是邻居。中间隔着一条河。
说是河,其实是个泡子,但泡子边上住的人都叫它“后海”。
他俩一直在一个学校念书,从来没见过。就那天,偏偏在石板桥上,走了个对脸儿。
他们就把对方记下了。
从此,男的一大早上就开始跑步,穿着蓝白道的运动衣,围着后海,经过她家门。她有时候在门口洗脸,有时候梳头,还有时候端个小马扎吃早点,总背冲着他,看上去,就好象她一直在吐白气,把自己笼在里边儿。
她上大学以后,每个周末晚上,两人都在桥上见,然后围着后海溜达。有时候坐在河岸上,她两条长腿晃荡着,穿着塑料凉鞋的后脚跟儿来回撞在水泥围子上,有点疼。船一过,河里的水草墨油油的,大团大团慢慢地扭动。
她一毕业,他们就结婚了,总是手拉着手从桥上过,从婆家回娘家。两岸的亲家并不怎么来往,因为这两只手牵线,心里都挺踏实。可第六年上,两人分居了。
她又回到河那边,不再背过身儿,只直愣愣地看着河对岸,看着他往家里又带回个女的,看不清楚。
他又打石板桥上走过来,她可没高兴,想躲也没地儿躲。他是来离婚的。
他再结婚那天,她从石板桥上跳了下去,得偿所愿地死了。
管事儿的问她,想再投胎到哪儿去?她想了想,说:“还是回原来的地儿吧。”
那可就成不了人了,她成了后海里的一丛水草。
她每天看着他出来进去,比原来倒清楚多了。还有他的新媳妇,倒也得体。
有时候,晚上,他一个人坐在岸边上抽烟,火星一闪一闪的,她好象听见自己鞋跟儿的敲击声,敲得疼呀,敲得好象,日子越来越近了。
终于到了夏天,他又到后海里游泳。他游得好。
好也没用,她一把缠住他的脚,就像以前的冬天,在被窝里帮他焐脚似的,怎么也不放。
他渐渐挣不动了,像是焐舒服了,就睡了。
她可没假模假式地一直与他交缠在一起。他一死,她立马儿就把手放了。
女的心里,一直是怨的。
有时候她也怕,看着天空想:他下辈子会变成什么来报复呢?
管事儿的也问了他,他想了想,说:“算了,什么都行。”
不喜欢她了,就是不喜欢了,她就是把他弄死了,他也不放在心上了。 |